2017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做出重要指示：“厕所问题不是小事情，是城乡文明建设的重要方面，不但景区、城市要抓，农村也要抓，要把它作为乡村振兴战略的一项具体工作来推进，努力补齐这块影响群众生活品质的短板”。2018年以来，中共中央国务院先后印发《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和《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三年行动方案》 ^{[1, 2]}，明确提出要坚持不懈地推进厕所革命。厕所看似是小事情，但关系到广大群众的切身利益，是城乡发展不平衡矛盾和居民人居环境条件公平问题的突出体现，已成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任务。厕所革命是一项系统性工程，承载生态环保、卫生健康、乡村建设、文明进步、可持续发展等多重目标的要求，还与新型城镇化进程和城乡融合发展布局密不可分。因此，推进厕所革命，要融合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大格局中，准确把握关键问题，不断创新理念，系统性、持续性、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我国农村厕所一般分为分散居住户用厕所系统、集中居住区户用厕所及收集系统、公共厕所系统。根据我国农村户厕卫生标准^[3]，第三次农业普查结果显示，在全国2.3亿农户中，36.2%的农户使用卫生厕所，39.5%的农户未使用卫生厕所，还在使用连茅圈、路边厕、旱厕等厕所^[4]。据统计，2013年至2015年间甘肃省卫生厕所覆盖率仍不足20%^[5]。由此可见，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农民群众生活质量和经济实力有了很大提升，但乡村厕所作为最基本设施条件，仍滞后于其他民生事业的发展。

推进农村厕所革命，首先要认识到瓶颈问题及潜在影响，为加快推进厕所革命提供需求导向和工作切入点。一是要认识到农村厕所对农民群众人居环境质量的影响。2005年至2012年间统计数据显示，贵阳市5种甲、乙类肠道传染病的合计发病率随着卫生厕所普及率与粪便无害化处理率的升高而呈逐年下降趋势^[6]。未达标厕所无序排放粪便臭味挥发严重，雨天易使粪便满溢流出，大量虫卵、病菌和污染物随径流散开，严重影响农村环境和群众健康。二是要认识到厕所已成为水环境污染的主要来源之一。据统计，厕所污水中总氮、总磷贡献率占农村生活污水污染物总负荷的84%以上。即使经三格化等技术整治后的农村厕所，对厕所排放废水中主要污染物负荷削减效率低^[7]。加上厕所排放污水中64.9%渗入地下，35.1%直接排入河、湖等环境水体，村镇污水排放在主要流域污染物负荷中贡献率超过一半。三是要认识到农村厕所直接反映乡村发展水平及潜力。农村厕所不仅是必要的环境卫生设施，也反映出一个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乡村治理能力、社会公德和文明进步程度，对于农村招商引资引智和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产生重大影响。有研究表明，农村环境也是人们居住在乡村意愿和资源向乡村流动的重要制约因素之一^[8]。四是要认识到厕所革命对全球可持续发展的贡献。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第6个目标提出，到2030年实现人人享有适当和公平的环境卫生和清洁水，消除露天排便习惯^[9]。联合国报告显示，全球24亿人口未享有卫生厕所，其中9.6亿露天排便^[10]。而按照我国农村常驻人口5.7亿计算，尚有近2.0亿农村人口未享有符合卫生标准的厕所条件^[4]。我国《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中提出，到2020年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达到85%^[11]。因此，推进厕所革命，不仅将解决我国厕所卫生环境问题，也是为实现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目标贡献“中国方案”的要求。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农村人居环境建设，尤其是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提出厕所革命以来，农村厕所整治工作得到快速推进。一是各部门先后实施了一批有关农村厕所的整治工程或专项。例如，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将改厕纳入乡村危房改造和人居环境工程统一部署，环保部门从流域综合治理和农村环境连片整治对改厕提出要求，教育部门将改厕与校舍改造相结合，农业部门鼓励改厕与沼气池建设相结合，全国爱卫会推动城乡环境卫生整洁行动，国家旅游局实施旅游厕所革命行动等。这些工作也有效地调动了地方政府的积极性，许多省市成立了专门工作领导小组，将“厕所革命”纳入综合考核指标，不断加大投入和实施力度。1993年第一次农村环境卫生调查结果显示，全国农村水冲厕所普及率仅为7.5%，而2016年这一数据已上升至39.6%。另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统计，2013年至2016年间共建公共厕所13.6万所，平均每个乡镇新增2~ 3个^[12]。二是总结推广一批适宜的农村厕所整治技术模式。在多年实践基础上，全国爱卫会推荐6种农村厕所整治技术模式，包括三格化粪池式厕所、双瓮漏斗式厕所、三联沼气池式厕所、完整下水道式厕所、粪尿分集式厕所、双坑交替式厕所。据统计，截至2015年前三种技术模式应用比例分别为47.9%、20.9%和19.5%^[13]。东部地区厕所整治比例明显高于中西部。各地区结合厕所用户需求和居住条件，探索了一套“组合”整治技术模式。例如，福建省宁德市在2016年被评为全国厕所革命先进市，对于分散居住用户、相对集中用户、分区农户集中村庄、经济实力强村庄，分别采用三格化粪池和人工湿地技术、多户联建三格化粪池和人工湿地技术、分区收集污水和污水处理技术、地埋式微动力污水处理技术等，建立散户“自用自管”和集中区“农户专业”管理模式，初步实现了厕所整治、管理维护、达标排放的统一^[14]。江苏省常熟市探索形成农村厕所整治与农村污水处理相结合的“常熟模式”，被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在全国有条件的100多个县推广应用^[15]。三是全球厕所革命不断促进我国厕所理念和技术创新。近年来，随着全球厕所革命的推进，以及新能源、水循环利用、生态洁具、粪便回收、新材料、智能信息等新技术在厕所设计中的快速应用，厕所创新理念已从解决卫生和污染问题，向多元化服务发展。由抽水厕所注重解决基本需求，发展到智能厕所满足更多服务功能，再到未来厕所概念，突出强调厕所使用功能、公共服务功能、生态增值服务、经济成本可行的统一。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对厕所技术创新发挥了重要作用，定期举办全球未来厕所挑战赛和未来厕所展览，构建开放共享的创新模式，致力于厕所创新理念普及、厕所系统研发和创新成果共享。例如，基金会支持美国西雅图一家公司开发一种新型厕所处理系统，直接将人类粪便转化成电力、灰烬以及饮用水，可处理10万人排泄物，每天产生8.6万升饮用水并提供250千瓦电力，已在塞内加尔测试运行^[16]。2013年，基金会还举办了中国赛区厕所创新大赛，优选4项厕所系统方案，包括气冲厕所系统、正渗透膜厕所系统等。日本很早就提出了“创造厕所文化”，发明的一款智能厕所，不仅重视节能节水、舒适、卫生、安全等要求，还具备冲水消毒、身体检查、音乐休闲、改变小环境等功能^[17]。我国厕所革命理念和技术研发也取得显著进步。例如，在北京市房山区政府广场建设的第五空间，不仅实现了粪污处理，而且增加了WiFi、ATM、充电、医疗检查等公共服务功能，计划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推广应用^[18]。光大置业集团开发的崂山景区公共厕所，大量应用高新技术，如海绵城市技术、膜处理技术、风光-热泵互补技术、生物技术、光触媒技术等^[19]。

农村厕所革命，不仅是乡村生态振兴的首要任务，还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目标的基本要求。要让农民群众成为美丽乡村的受益者，要让农村成为引人入胜的地方，要为全球厕所革命提供“中国方案”。落实农村厕所革命的新要求，仍需研究解决几个问题。

当前推进农村厕所革命，关键是按照卫生标准和污染控制的要求，完善厕所设计、坑厕清洁、粪污收集处置、管理维护的集合体，解决农村厕所的系统性问题。《农村户厕卫生规范》对厕所的卫生性、舒适性、便利性等方面提出基本要求，但未对厕所粪便收集、无害化处置、监管维护统提出具体安排。除有污水管网的农村地区外，农村厕所普遍注重厕所建设，但对配套设施关注不够，厕所排放污水和粪便已成为很大问题^{[20, 21]}。而现有农村厕所化粪池具有一定的厌氧消化能力，严格限制洗浴、洗衣、洗菜等废水混入，需要另外建立农村生活废水收集及处置系统，导致粪污收集系统重复建设。

继续推进厕所革命，需要着力解决两个问题。对于已经完成整治的厕所，要因地制宜地抓紧完善配套收集系统、粪污处置系统、管理维护系统建设，形成相对完备的卫生厕所系统。对即将开始改建的厕所，要按照厕所系统集合体的思路，合理规划厕所系统建设和运行维护系统，一次性实现卫生保障和环境污染控制的目标，避免重复建设和反复投资。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将厕所系统纳入农村污水收集管网和处理系统。

农村厕所粪污既是污染源，也是很好的资源。自古以来，我国收集旱厕粪便作为农业生产原料。随着三格式、三联通沼气式等卫生厕所的普及，农村大量人粪便亟待收集和处理。随着农业畜禽养殖规模化增加，大量畜禽粪便产生。据统计，仅畜禽粪便排放COD和氨氮已分别占全国排放量的41.9%和41.5%^[22]。

2015年麦肯锡咨询公司在欧洲的循环经济机会报告中预测^[23]，建立以有益物质为主线的农业生产—居民生活—食品消费的大循环体系将是未来趋势，包括居民生活排放粪便物质再利用。党的十九大报告也提出推进生产系统—生活系统循环链接，构建绿色循环低碳的经济体系。推进厕所革命，需要把粪污治理作为农业清洁生产体系和农村环境综合治理的先行工程，构建以物质利用为核心的农村生活—农业生产—生态环境(“三生”)循环体系，消除农业农村粪便对农民生活质量的影响、对农业绿色发展的制约、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为改善区域环境质量和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提供系统性技术方案。

抽水马桶被誉为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早在17世纪抽水马桶就已问世，但直到19世纪后期英国等国家城市排污体系建成后，才开始被大量应用。整个20世纪有关厕所技术创新主要集中在粪污收集管网和无害化处置研究方面。进入21世纪之后，各国开始注重以智能厕所为代表的新一代厕所的研究和普及。我国有上千年使用旱厕的历史，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逐步推广了一批三格式等农村厕所技术模式。近年来群众热衷去日本购买马桶盖的现象，也说明新一代厕所普及在国内也具有消费基础，对厕所技术创新提出了要求。

从以上分析发现，推进厕所技术创新需要把握以下几点：一是遵循厕所革命和市场需求的阶段性特征，合理制定技术创新路径。第一阶段围绕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建设目标，总结“改厕”经验和问题，重点解决农村厕所及配套系统集合的技术瓶颈和管理维护机制，解决特殊地气候地区旱厕、冰厕等技术问题，为彻底解决“如厕难、排污难、处理难”问题提供系统性技术方案。第二阶段围绕生态宜居建设的要求，着力推进符合节水、节能、舒适、安全、廉价、卫生等要求的下一代厕所系统研发，让农民群众享有符合经济发展水平的厕所服务。第三阶段面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要求，围绕未来厕所发展，提升厕所技术创新能力和高新技术交叉融合水平，向全世界分享技术创新成果。二是构建以市场为导向、以企业为主体的厕所技术创新体系和组织方式。全球厕所技术创新经历了三次飞跃式发展，都得益于配套系统的支撑和市场消费需求的拉动，包括水冲厕所系统(或者抽水马桶)适应污水收集管网系统建设和环境污染控制的市场需求。智能厕所系统(或者智能马桶)适应人性化需求及休闲娱乐、健康服务、公共服务的需求。未来厕所系统适应自然资源可持续性的要求。因此厕所技术创新要适应未来用户需求变化，构建以企业为主体的技术创新体系，促进厕所的产业链、创新链和价值链结合，这是未来厕所技术创新的方向。三是厕所技术创新要符合“革命”内涵。目前各种新一代厕所研发产品不断涌现并被消费者接受，厕所的多元化发展已成为厕所革命的标志之一。这些说明，厕所技术创新要有超前性，要不断加快新能源、新材料、生物等先进技术在厕所生态设计中的运用，丰富厕所创意和加快产品系统开发，增强厕所服务功能，降低运行经济成本。

我们同时也要意识到，国内厕所革命理念尚待普及，潜在需求变成商业市场的瓶颈依然存在。一是研究基础力量薄弱。例如，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组织的中国赛区厕所创新大赛，符合报名参赛条件的厕所技术方案仅几十项，而且很多属于厕所创意。二是厕所系统复杂，涉及市场、民生、文明等多维度问题，需要更灵活、更贴近实战的创新组织模式。三是厕所是环保、卫生、建筑、能源、资源等多领域技术的集合体，技术进步是影响厕所系统功能发挥的关键，而现有技术储备明显不适于厕所革命的需要。

农村厕所面临的现状，也是我国农村环境监管及农村公共服务能力问题的缩影，即缺乏对多目标管理要求的统筹落实，还缺乏有效的监管体系和管理维护体系。归结起来原因就在于农村空间格局虽小，但又承载了经济、社会、民生、环境等功能要求，城市工业惯有的条线管理模式在农村难以发挥有效作用。要解决这些问题，一是统筹规划、环保、市政、卫生、制造、建设等多目标要求，立足于构建厕所系统集合体，制定统一的农村厕所规范标准，避免同一阶段内反复建设和重复投资。二是根据农村经济发展水平，因地制宜地探索农村厕所管护及粪污处置的责任主体，鼓励参照环保基础设施第三方运营模式，探索社会化、商业化建设和管理维护模式。鼓励将厕所系统建设与农村污水处理系统、农业沼气化系统、农业有机肥生产等互联互通。三是注重宣传推广厕所理念创新，增强全民社会公德和现代文明意识，促进乡风文明进步。总之，厕所革命事情虽小，但意义重大，要把厕所革命作为增加乡村公共服务产品供给，提升乡村治理能力的重要抓手，促进乡村生态振兴。

基于以上认识，本文对推进厕所革命提出三点建议：一是系统性推进厕所革命。将厕所革命作为乡村振兴战略、生态文明建设、区域发展战略的约束性要求，系统性规划部署，统筹协调推进，促进农村厕所建、管、护一体化，协同落实环保、建设、卫生等多重目标要求。二是持续性推进厕所革命。把握厕所革命进程，分阶段更新厕所标准规范，持续性推进，既要让农民群众享有更好的公共服务，也要与经济发展阶段、文明进步水平、技术创新能力相适应。三是创新性推进厕所革命。注重推进厕所革命理念普及，增强厕所技术创新能力，支撑各项厕所革命事业的顺利进行。不断创新以政府主导、市场运行、社会参与、群众受益为原则的推进机制，为实现可持续发展议程目标提供“中国方案”。

致谢 感谢高磊、王俊两位同志帮助收集文章第一部分相关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