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华文明是多民族共同创造的。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少数民族地区的劳动人民适应不同的生态环境,对其所处的生态系统进行维护,并使之持续、高效地发挥功能。在数千年历史中,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出现了众多种类、具有鲜明特色的生态环境保护的实例,至今仍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对今天经济发展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 从江地区的“稻田养鱼”、“稻鱼鸭”生态系统中国是世界上发展稻田最早的国家,据历史文献分析和考古发掘证实,最迟应在东汉时期我国已开始稻田养鱼。《魏武四时食制》中记载:“郫县子鱼,黄鳞赤尾,出稻田,可以为酱。”考古工作者在四川、陕西的汉墓中也找到了有关稻田养鱼的证据。
贵州省从江县位于贵州省东南部,地处云贵高原东南边缘,向广西山地、丘陵过渡,地势复杂。从江全境属中亚热带温暖湿润山地季风气候,年降雨量1050~1250mm,无霜期达11个月。雨量充沛,热量丰富,从而为地方特色水稻的种植及稻田养鱼提供了独特的优越自然条件。
从江的侗族、苗族、壮族的聚居地广泛采用了“稻田养鱼”、“鱼米同收”的生态农业模式。当地先民从刀耕火种、人放天养的古朴方式开始,经几十代人后,已积累了丰富的稻田养鱼经验,在鲤鱼苗种繁殖方面还有其独到之处。据《黎平府志》载,“鲤鱼为鱼王,无大小背旁鳞三十又六,…… 清明节后,鲤鱼即附水草上,取出别盆浅水中,置于树下,漏阳曝之,三五日即出子,谓之鱼花。田肥池肥者,一年内可重至四五两。”此经验至少明代侗族人已经具有了。
“稻鱼共生”可以增强土壤肥力,在这个系统中,鱼类摄取杂草,鱼粪可以直接作为肥料,增加稻田的养分。鱼类在稻田中可以松土,提高土壤的通气性,改善土壤环境。由于稻田的水较浅,循环较快,故其水质较鱼塘水质要优良一些。水质好了,致病菌也会减少,鱼类生病情况就会减少。同时,鱼以昆虫、杂草为食,不仅可以解决食饵,还可以消灭稻田中的害虫,去除杂草,提高稻谷产量。“稻鱼共生”还可以改善水质,促进水稻吸收营养物质。
除稻田养鱼外,从江的侗、壮等族农民还有利用稻田养鸭的传统。稻田养鱼与稻田养鸭结合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多元共生的立体生态农业系统。稻田养鸭十分讲究,农民根据不同的田块、田中鱼的大小、水深浅而区别放置不同大小、不同数量的鸭子。鸭子可以吃掉虫子和一些杂草,起到秧除草的作用。稻鸭共作系统可以实现涵养水分、蓄洪、营养物质循环以及土壤保持等多项生态功能服务。稻鸭共作系统由于减少了农药的使用量而使得农产品的品质增强,土壤质量得以提高,为生态环境保护做出了贡献。
2 哈尼梯田的生态环境保护的作用及意义我国坡耕地量大面广,约占总耕地面积的20%。坡耕地也是水土流失的主要发生地,每年造成土壤侵蚀量达15亿t,达到全国土壤侵蚀量的1/3。坡耕地的整治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措施。最有效的整治措施之一是修筑梯田。梯田作为水土保持的根本措施,其保水保土保肥的效果也是最好的。我国水稻种植地区东南各省多丘陵而缺少平原,为种植水稻的需要,人们开始构筑梯田。梯田已有3000年历史,其中以广西桂林龙脊梯田、湖南娄底紫鹊界梯田、云南元阳哈尼梯田等最为著名。
哈尼梯田是哈尼族人民的杰作,哈尼族有着悠久的垦田种稻的历史,晚唐《蛮书·云南管内物产》中记载,“蛮治山田,殊为精好。”清嘉庆《临安府志·土司制》也曾记述:“依山麓平旷处,开凿田园,层层水间,远望如画,至山势峻极,蹑坎而登,有石梯蹬,名曰梯田。水源高者,能从略构(涧槽),数里不绝。”
哈尼梯田文化生态系统是由森林生态子系统、村寨文化子系统和梯田生态子系统组成的。森林位于村寨上方的最高处,村寨在半山腰,最下面是梯田。森林最主要的功能之一就是涵养水源。由于森林处于整个系统的最高处,天然降雨到达地表之后,森林吸收截留了大部分水分,使得降水在被吸收和涵养后形成地下水。哈尼族生活的地方存在大面积的不透水层岩石,使得森林涵养的水源在山区随处出露,形成泉眼,加上沟渠,从而形成了完善的灌溉系统。山寨建在山腰,气候温和,冬暖夏凉,宜于人居。山寨下面是梯田,不仅利于引水灌溉,满足水稻生长,也利于人们从村寨中运送肥料,将其施在田间。梯田的建造完全顺应了等高线,在修造之时减少了土石方,又可对于水土流失起到预防作用。
这样哈尼梯田就形成了由森林—溪流—村寨—梯田四种元素构成的复合农业系统。这个系统具有结构合理、功能完备、价值多样、自我调节能力强等特点,是人与自然高度结合的典范。
3 水资源的保护水是生命的源泉,正因为有了水,地球才生机勃勃。然而,人类的种种偏激行为已使地球——这片人类赖以生存的绿洲变得面目全非、危机四伏,以致今天全球有数亿人口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水都得不到保证,饮水传染的疾病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占到了发病率的80%。对于水资源的保护大致包括两点:一是饮用水水源卫生状况的保护;二是水量的保护。
上文提到的“哈尼梯田”生态系统在这两方面都达到了完善的程度。“哈尼梯田”生态系统的森林系统涵养了水源,使水量得到了保证。村寨位于森林下方和梯田上方,哈尼村寨都有蓄水井,高山森林赐予的甘泉,沿水沟流入水井,成为哈尼族人的生活用水。由于水源未受到污染,饮水卫生也就有了保证。在哈尼人心目中,水井是神圣的,是生命之源,是山寨的心脏,是高山森林和低山梯田紧密联系的纽带。
傣族历史悠久,公元前1世纪汉文史籍就有记载。在西双版纳,人们把傣族称为“水的民族”。傣族人爱水、恋水、惜水、敬仰水,他们对于水和水井到了特别珍爱的程度,就像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样。傣族村寨通常有一口或两口专做饮水的井,大多数村民至今仍习惯从井里取水,认为源于森林的井水较之自来水要洁净,味道要好。傣族村寨的水井都有一个“井罩”,用以保护水井的卫生。这些“井罩”建筑形式古朴迷人,风格各异,别具匠心。每一口井的建井日也是祭井日。到了祭井日,这些井罩就会被彩绘一新,在这一天,傣族群众就会敲响芒锣和象脚鼓,载歌载舞,庆祝一番。水井边上有供人们取水的长柄水瓢,以避免人们直接接触井水造成污染。
每一个傣族村寨都有受到保护的“龙林”,“龙林”在傣语中有“神林”的意思。“龙林”在傣族地区已存在了几百年。在这里,树木被禁止砍伐,果实被禁采,也不允许进行狩猎和放牧。这一系列措施有效地保护了森林,也就是保护了水源涵养地。
傣族地区普遍种植一种名为“黑心树”的树木,这种树木在房前屋后、道路两边都有种植。由于它的生长周期短,一般家庭只需种十余棵就可以满足对燃料的需求。这种种植烧柴树的做法,对于“龙林”的保护,进而保护水资源十分有好处。
新疆有着中国最大的沙漠,水分条件十分恶劣。但在新疆两大盆地——塔里木盆地、准葛尔盆地的四周,围绕着昆仑山、阿尔金山、天山、阿尔泰山等高大的山脉。由于山脉海拔较高,终年积雪,储有丰富的水资源。到了夏天,融化了的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山来。这丰沛的水源滋润着大地。新疆人民利用这资源发展了绿洲经济。但是,由于这个地区过于干旱,河水大量蒸发,许多地表水流不了多远就消失了。为了保护这宝贵的水资源,新疆人民发展了坎儿井这一特殊的水利工程。
虽然学术界对于坎儿井的起源存在着不同看法,但最迟在清代,坎儿井已经广泛存在了。《刘襄公奏稿》中对其就有记载。坎儿井在清末有了较大的发展,尤其在左宗棠平定阿古柏战乱之后,坎儿井在吐鲁番之外的鄯善、库车、哈密均有开凿。
由于高山冰雪不断融化形成了地表径流,也使大量砂石流向盆地,在出山口后,由于坡度突然变缓,流速变小,水流分散,砂石堆积形成洪积扇,洪积扇不断扩大,相互连接,形成山前倾斜洪积平原。冲击扇以砂砾为主,是透水层。融水不仅可以形成地表径流,而且沿地下不透水层,向盆地流动。坎儿井正是利用了这一地质特点,在地下开了一条渠道,在不透水层的上面,并在渠道上开了许多竖井,这一特殊形式的引水工程从山坡的集水区向冲击扇下方开引,渠道坡度小于地下水面坡度和地面坡度,至山坡下即可露出地面引水至蓄水池。坎儿井的开挖是一个创造,在干旱地区不仅可以减少水量的蒸发,同时融化的雪水在经过砂砾层过滤以后,水的矿化成都得到降低,水质更加良好,更加适合人们饮用,而且减少了土壤盐碱化的可能。由于林则徐的推广,坎儿井有了较大的发展。新疆人民为了纪念林则徐,为他修建了“林工坊”,至今仍有人将坎儿井称为“林公井”。
4 “五畜共牧”一望无际的内蒙古大草原是我国最大的草场和天然牧场。内蒙古大草原约占全国草场面积的35%。在这片草原上,牧民们根据草原和牲畜的特点采用了“五畜共牧”的放牧方式,使得内蒙古大草原生态得到了保护。
《汉书·地理志》:“民有五畜,山多麋鹿”,【唐】颜师古注:“五畜,牛、羊、猪、鸡、犬。”而在内蒙古牧区,牧民把牛、马、绵羊、山羊、骆驼称为草原五畜。蒙古族牧民对于“五畜”实施了并存放牧,规避了当地生态系统的脆弱环节,从而保护了草原生态系统。
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牧民们培育了适应内蒙古草原的当地优良畜种。这些牛、马、绵羊、山羊、骆驼因其独特的生理特性,与当地自然环境保持了协调平衡关系,充分利用了天然牧草资源。
牛的采食量大且快,但是有反刍回嚼的功能,可以很好地利用植物的纤维部分。
绵羊喜干燥,耐严寒,怕湿热,可以适应低草舍瘠的草场。绵羊的适应性强,尤其对于较差环境的适应性较强。
山羊适应干旱、半干旱的牧草稀少的地区。山羊咀嚼消化能力强,采集多样化,抗病力强,喜食灌木嫩叶。
马是单胃的草食动物,胃容积小而肠道容积大,马有大的盲肠分解粗纤维,饲料通过消化道的速度比反刍动物快,马的味觉不太敏锐,对各种草类中苦味的感觉差,因而采食面广。
骆驼背上有驼峰,耐饥饿,对恶劣饲料忍耐性强,对于缺水的忍耐性极强。骆驼的口腔结构和消化机能十分特殊,其他家畜不能利用的荒漠和半荒漠草原的植物,如骆驼刺、梭梭、白刺等,骆驼却可以大量采食,对此骆驼对粗纤维和植物有很强的消化能力,对于挥发性脂肪酸也有较高的吸收率。
正是由于五畜不同的生理特性,才决定了它们不同的采食习性。每一种牲畜的食草种类都不一样。五畜合理搭配放牧就避免了单一牲畜的饲养所造成草地的某一种类植物的贫乏,以及草原生物多样性的丧失。
山羊、绵羊机体热量消耗低,粪便干燥,失水少,对水的需求量少,可以利用低矮的牧草。牛只利用中高型牧草,很少啃采刚萌芽的小草,从而保持了植物群落的多样性。马和骆驼的活动半径较大,觅食范围广,不会造成草原的面部破坏。马对粗纤维消化率仅在30%~50%,马粪又可成为牧草的肥料。五畜共牧可以充分利用天然牧草资源,从而减轻生态环境压力。
尤其是沙化严重的草场,骆驼更是其生态系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一些牧草的种子,经骆驼采食后,经过其消化道后排出体外,不仅得到了传播,而且易于发芽。梭梭是骆驼的主要牧草之一,生长在沙漠。如果梭梭得不到骆驼采食,两年之后就会由于枝条过度生长,而缠绕生长在一起,这样一来只有上部的少量枝条能继续生长。骆驼就像一个修剪工,客观上修枝剪叶,促进了梭梭的生长。如常年得不到骆驼的修剪,梭梭将会死掉。对梭梭林最大的危害,莫过于鼠害。如大沙鼠多栖息于荒漠、半荒漠中,依附于梭梭、白刺等半荒漠林木而生存。它们常年啃食地面植物,而且还对植物根系造成破坏,对梭梭的更新复壮危害极大。重灾区的梭梭危害在60%以上,每公顷的鼠洞有效洞口为40~90个。
骆驼的脚掌宽大,活动范围广,鼠洞往往被其践踏,造成鼠的密度下降、鼠害减轻,从而保护了梭梭林。骆驼是荒漠地区生态系统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没有了骆驼,荒漠生态系统的平衡就会被破坏,造成生态灾难。
“五畜共牧”中五畜的比例是有一定的,如果失衡也会造成草原生态的失衡。《蒙达备录》记载:“有一马者,必有六七只羊,谓如有百马者,必有六七百羊群也。”在游牧经济条件下,羊和马的比例约为1:7。在羊群中,山羊和绵羊的比例仅为1~2:10。山羊和绵羊共牧时,山羊可以起到领头羊的作用,使得牧民放牧时感到很多方便。
五畜共牧充分体现了生态牧业的特点,保护了草原生态系统,充分利用了草场的牧草资源,适应了草原的自然环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不同民族在长时期的生产、生活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不同的生态系统中分别采用了最为经济、有效的生态保护措施,规避了当地生态系统中的脆弱环境,抵御了自然与生态风险,同时弥补了资源上的结构缺失,维护了当地生态系统的平衡,这一切至今对我们仍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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