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推动绿色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形成已成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一环。2016年2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十部委共同发布《关于促进绿色消费的指导意见》，要求加强推动消费向绿色转型，引导消费者自觉践行绿色消费，推广绿色消费产品，促进绿色消费长效机制的建立^[1]。本文通过研究日本促进可持续消费的相关举措，提出对我国推动绿色消费的几点启示。

1 推动可持续消费是全球共识

1994年联合国环境署（UNEP）发表《可持续消费的政策因素》报告，首次将可持续消费定义为提供服务以及相关的产品以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提高生活质量，同时使自然资源和有毒材料的使用量最少，使服务或产品的生命周期中所产生的废物和污染物最少，从而不危及后代的需求。

随着全球气候变化、粮食浪费、海洋塑料垃圾等问题的日益严峻，可持续消费已成为可持续发展的重点关注领域之一。据2019年11月26日UNEP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2]，如果全球温室气体的排放量在2020—2030年不能以每年7.6%的水平下降，世界将失去实现1.5℃温控目标的机会，即使当前《巴黎协定》的所有无条件承诺都得以兑现，全球气温仍可能上升3.2℃。全球升温，将会带来严重的自然灾害。全球仅粮食系统贡献了约30%的人为温室气体排放，生产的粮食约浪费25%~ 30%，引起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占比达8%~ 10%^[3]。全球海洋垃圾污染同样面临严峻形势，全球共生产塑料达83亿t，其中只有9%被回收，12%被焚烧，剩下79%被填埋或者被遗弃在不受控制的环境中^[4]，严重的海洋塑料污染必然会影响人的生存与健康。

国际社会在促进可持续消费方面已采取积极行动。2012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里约+20”峰会）上，各国元首承诺加快向可持续消费和生产（SCP）模式转变，并通过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十年方案框架（10YFP）。2015年9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成功举办，会议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并设定了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其中目标12明确提出要采用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模式，促进可持续发展。日本是最早推进可持续消费的国家之一，已积累了相对丰富的经验。

2 日本循环社会法律框架

日本是一个资源极其匮乏的国家，资源严重依赖进口。自20世纪90年代，日本经历了长期的经济停滞，1990年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政府逐渐意识到低碳经济和循环经济的重要性。此外，日本面临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垃圾填埋场数量紧张，使得日本必须采取措施减少垃圾产生量。因此，随着对有效资源利用和全球环境污染问题的认识日益提高，推进循环社会发展成为日本的必然选择。建立循环型社会的核心是合理控制自然资源的消耗，减轻环境负担。日本循环社会构建主要遵循3R原则，即减少废弃物排放、进行资源循环利用、废弃物恰当的处置。2000年是日本循环型社会建设的开端，在法律构建上建立了一套以资源消耗为基础的循环法律，建立了以促进可持续消费的《绿色采购促进法》和《绿色合同法》，建立以消费者教育为核心的《消费者教育促进法》等。循环法律的构建以及绿色采购在日本促进可持续消费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2.1 循环再生利用法

为了推进循环社会的发展，日本已经发布了三个层次的法律法规：基本法——《循环型社会推进基本法》，综合法——重新修订的《资源有效利用促进法》和《废物管理及公众洁净法》，六部专门循环再生利用法——《容器包装再生利用法》《家电再生利用法》 《食物再生利用法》《建筑材料再生利用法》《汽车再生利用法》《小家电再生利用法》。

从消费者角度，循环再生利用法促进可持续消费的具体方式包括：①垃圾分类制度，通过促进消费者垃圾分类，促进废弃物的回收利用。比如《容器包装再生利用法》，规定特别标识的容器及包装分类，包括玻璃瓶、PET瓶、纸、可回收塑料。②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ERP制度），该制度在《容器包装再生利用法》中得到全面利用。通过明确政府、消费者、生产商、回收商等各方面责任，建立回收途径，以日本容器和包装循环协会为中心，实现容器及包装废弃物费用由生产企业及使用企业承担。③提高了消费者在回收中的责任，如《家电再生利用法》要求制造商有义务回收和再利用旧空调、冰箱、电视机和洗衣机，但是消费者需支付回收费用，《汽车再生利用法》要求汽车所有者承担最终处置费用等。日本通过法律的形式，确定了消费者、生产者在资源回收中的义务，促进可持续消费。

除此以外，日本在促进可持续消费的进程中，还采用了多项财政、税收等激励性制度，以促进循环社会构建，比如2009年启动的新能源汽车补贴制度、太阳能发电剩余电力回购制度、废旧物资回收补贴制度、环保积分制度、绿色税收制度等^[5]。

2.2 绿色采购促进法

绿色采购制度是日本促进可持续消费的重要手段之一。1989年日本启动了生态标签计划，1994年地方政府开始促进政府公共机构实施绿色采购。1996年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绿色采购网络”（GPN）以支持全国范围内的绿色采购活动。至2019年3月，GPN会员数为1383个组织^[6]。

2001年《绿色采购促进法》生效后，绿色采购市场逐渐扩大。截至2017年，已由2001年的14个领域101个品目开展绿色采购，扩大为21个领域的274个品目^[7]，包含约15 000种产品的环保信息。

2007年日本颁布了《绿色合同法》 ^[8]，该法要求政府机关和公共机构在电力采购、汽车采购与租赁、船舶采购、ESCO项目、设计和建设、工业废弃物处理等六大领域需符合《绿色合同法》的要求。《绿色合同法》侧重于特定产品和服务的温室气体减排方面，它是对《绿色采购促进法》的补充。

2015年联合国发布SDGs目标后，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指标12.7“推行可持续的公共采购”（SPP），绿色采购再次被公认为是建立可持续消费的一种极其重要的方式。日本政府将产品绿色采购作为重要发展指标之一^[9]，2015年起，GPN每年对地方政府绿色采购举措进行评估，并发布年度评估结果排名。该评估基于日本环境省“绿色采购案例研究数据库”中的信息进行评估，包括采购政策制定情况、组织实施状况以及绿色采购比例为80%以上的领域数量，总分45分^[10]。2019年，1788个机构中，获得满分的机构有9个，分别为猿払村、横滨市、妙高市、大阪府、冈山县、须崎市、长崎县、熊本县和熊本市。全国平均分为9.4分，其中67%的地方公共机构低于平均分数，40%的地方公共机构为0分或1分^[6]。除此以外，还设立了绿色采购奖，获奖者可以使用特定的绿色采购奖励徽标。

除了《绿色采购促进法》以外，日本有些地方机构，也会发布低环境负荷的产品清单，为消费者购买产品提供参考，如NPO机构环境市民，建立了绿色和道德消费选择网站，网站提供产品名称、原材料及添加剂情况，购买地址、制造方法、环境影响情况等。

3 日本可持续消费最新实践

日本除了构建推动可持续消费的法律体系外，自2015年起，为了推进SGDs可持续发展目标，并兑现《巴黎协定》的承诺，日本各省厅均努力推出各种专项活动，积极实践可持续消费，并由此逐渐形成政府—消费者—生产者“三位一体”的可持续消费模式（图 1）。如日本环境省主导开展的“酷选择”（Cool Choice）运动，日本消费者厅开展的“社会之门”（Door-to-society）教育、消费者导向管理（Consumeroriented Management），以及由环境省、经产省、农林水产省、文部科学省以及消费者厅共同开展的“无食物浪费”（No-foodloss Project）运动等。一方面政府采取措施提升消费者的可持续消费意识，另一方面构建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与影响的关联，消费者通过伦理消费促进生产者可持续生产，生产者通过消费者导向管理来提升产品质量。

3.1  “酷选择”运动

日本承诺到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量与2013财年相比减少26%，2050年温室气体减排80%。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日本的家庭和商业部门将需要大幅度减少40%的排放量，其中家庭需要贡献14%^[11]。因此，日本制定了《全球变暖对策国民运动实施计划》，强化公众对全球变暖的理解。2015年6月，安倍首相在第29届全球变暖对策推进会上，发表了以政府开展“酷选择”的国民运动演讲。2016年3月，日本组建了以环境大臣为首的“酷选择促进小组”，在全民中推广“酷选择”运动。

“酷选择”运动主要起到对国民的宣传教育作用，包括全球变暖现状、2100年未来天气预报（如果不能实现1.5℃目标，2100年日本温度情况）、LED灯、节能家电、环保汽车、节能住宅、及冬夏季空调温度设定情况（夏天空调设置28℃，冬季设置20℃）等。环境省也通过各种方式推广宣传，如：①通过塑造高中生卡通人物Imano Kimino（不关注气候变化）和Mirai Kimino（关注气候变化），向年轻人宣传日常生活中的“酷选择”；②开发“酷选择” APP—Camera de Shinkyu，可通过扫描家电二维码，获得使用该家电与10年前二氧化碳排放的差距，同时也提供很多相关知识和信息，如“酷选择”导航、地球温暖化图书馆、专家对于地球变化的发声、虚拟展示现实全球变暖的趋势等；③开发“乐分享”（Fun to Share）网站，任何组织和个人均可分享应对气候变化的最新知识；④开展五星级能效标识的家电更换活动，扩大节能家电的使用；⑤开展净零能耗房屋体验活动，促进节能住宅改造；⑥开展避免快递重复交付活动；⑦设立“酷选择”领导奖，鼓励组织开展相关活动，2018年710件奖项申请，最终获得环境大臣奖的有5件，优秀奖的10件^[12]。

3.2  “社会之门”教育和“消费者导向”管理

日本消费者厅（CAA）于2009年建立，该机构是日本的行政机关之一，并在各个地方组建了消费者事务中心。随着《日本循环型社会推进基本法》的持续推进，以及为了实现SDGs目标和巴黎协定的目标，CAA也在积极采取各种措施促进可持续消费，其中觉醒消费者公民意识以及消费者导向管理是较为典型的例子。

3.2.1 “社会之门”教育

“社会之门”教育是CAA依据环境省发布的《消费者教育促进法》促进消费者教育的行动之一。2018年，CAA联合其他行政机关决定开展面向年轻人的消费教育，发布了《关于推进面向年轻人的消费者教育的行动计划》，其中“社会之门”教育为系列计划之一，主要面向高中生，并配套有教材。教育内容主要包括学会消费合同的使用、利用消费者事务中心维护消费者权益，通过消费促进更好社会的行为等。

“社会之门”教育已于2017年开始在德岛县的所有56所高中试点推广，涉及人数达6900人。计划到2021年推广全国，全日本的所有高中均将开展“社会之门”的消费者教育^[13]。

3.2.2 “消费者导向”管理

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及循环社会，有必要建立消费者和生产企业之间的联系。基于这样的考虑，2016年10月，CAA发起了“消费者导向管理”及相关合作平台，该平台由商业协会、消费者机构及行政机构组成^[13]。

“消费者导向”管理包含三个方面的理念：①从一般消费者的角度出发，将确保消费者权益和增加利益作为经营管理的核心；②通过保障消费者的安全和公平交易，为消费者提供必要的市场信息，赢得消费者的信任；③倡导企业在完成生产经营活动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努力创造一个可持续的和理想的社会。

“消费者导向”管理主要活动包括：积极推动经营者发布“消费者导向管理自愿声明”、评选“消费者导向管理最佳实践奖”。首先，经营企业自愿发布消费者导向管理声明，声明内容包括最高管理者承诺、为环境治理、消费者/客户响应等采取的具体行动和计划等。其次，经营企业根据发布的声明，采取实际行动，并公开披露所采取措施的详细内容和所取得的绩效结果。最后，通过专家委员会评审，遴选出最佳实践奖。

截至2018年3月，已有78个经营企业发布了自愿声明，申请2018年最佳实践奖的企业有26家，经严格筛选，花王株式会社获得“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表彰”奖，明治安田人寿保险公司等3家企业获得“消费者厅长官表彰”奖。

3.3  “无食物浪费”项目

“无食物浪费”项目是一种典型的促进伦理道德消费运动。2013年10月，“无食物浪费”项目启动，该项目旨在通过可能存在食物浪费的食物供应链的每一个环节，采取减少食物浪费的措施，提升所有与食品相关者的行为和意识。开展的具体项目有食物银行、地方政府无食物浪费倡议、在食品包装上使用“ Rosu-non”标志等。

4 日本做法对我国推动可持续消费的启示

日本在促进可持续消费领域拥有丰富的立法与实践经验，一方面通过构建循环社会法律体系，促使3R理念深入人心，推进资源循环利用和绿色消费；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日本积极采用多样化的措施来促进可持续消费，对于我国正在推动的消费转型具有一定的启示。

（1）日本从资源循环利用角度构建了相对完善的法律体系，出台了《循环型社会推进基本法》，同时考虑到实际实施层面的需要，出台了专门的《容器包装再生利用法》《家电再生利用法》等，做到了基本法重在引领、专项法重在实操。目前，我国建立了庞大的再生资源回收系统，但是在回收过程中存在行业监管不到位，市场秩序混乱，企业规模小，回收技术水平低，二次污染严重等问题。“洋垃圾”进口禁令发布后，同时还面临可再生资源供应不足，回收物品质量有待提升等问题。我国在废弃物资源化领域正面临各种挑战，建议结合我国国情，一方面，通过法律的形式，完善再生资源回收管理体系；另一方面，在重点领域建立专门的回收法律，明确消费者、生产者、经销商等的责任和义务，促进垃圾分类与下游的回收处置路径无缝衔接，提高回收资源的回收率和质量。

（2）日本在绿色采购领域成绩突出，政府绿色采购执行力度大。日本通过每年发布绿色采购排名以及绿色采购大奖的方式，鼓励和促进地方政府继续加强绿色采购。与此同时，部分地方机构也发布低环境负荷清单，为普通消费者提供参考。目前，我国发布的环保产品清单主要是绿色采购清单，且对绿色采购实际情况评估不足。因此建议条件成熟时，一方面，我国也可以开展绿色采购相关评估，并向社会公布评估结果，提升绿色采购的执行力；另一方面，鼓励地方或者NPO等机构，发布面向普通消费者的绿色消费指南或绿色产品清单等。

（3）日本在面临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和碳减排目标的压力下，努力营造可持续消费氛围，逐渐形成政府—消费者—生产者“三位一体”的可持续消费模式。目前，我国尚未建立类似的可持续消费模式，日本的这些实践经验值得思考和借鉴：首先，建立权威的消费者事务处理机构，为消费者表达意见和建议提供了通道；其次，强调消费者行为对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贡献，政府部门主导，采用各种行动促进消费者意识；最后，通过搭建消费者和生产者沟通平台，促进消费者导向管理，加强消费者对企业生产的逆向推进作用。